單手單腳照樣開刀 徐超斌守護醫療孤島 - 輔導室 - 高英工商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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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 單手單腳照樣開刀 徐超斌守護醫療孤島
單手單腳照樣開刀 徐超斌守護醫療孤島
        

單手單腳照樣開刀 徐超斌守護醫療孤島

報導/邱玉珍

  即使只剩右手右腳可以使喚,他每天仍靠單手單腳開車深入部落,幫民眾看病;中風6年來,他不斷地問上帝:「為何不帶我走,留下殘缺不全的我,能為族人做什麼?」後來他想通了,上帝讓他倒下的目的是,要他用「肉身」當橋梁,把都市的資源、愛引進部落。

  台東達仁鄉居民口中的「超人醫師」徐超斌,五月二十七日獨自一人,從台東搭早班飛機到台北,抵達台北才早上十點,距離他下午兩點半的演講還有四個多小時,如果我沒有跟他約採訪,不知道他要往哪裡去……。

  採訪前一天,我打電話和徐超斌確認時間、地點,怕他太累,原本想把訪談時間延到十一點,電話那頭他告訴我:「飛機十點就到了,我沒有別的事。」當天,我照原定時間前往信義誠品,這樣他就不用拖著沉甸甸的身驅四處奔波。

  不巧,誠品十一點才開門,我內心很焦急:「這下怎麼辦?」趕緊打電話跟他說,改約另一個地點,電話那頭徐超斌說:「我台北不太熟,可以告訴我明確地址嗎,我請計程車司機載我去。」詳細交代地點後,坐在咖啡廳裡,我很不安,怕他找不到地方。

  正在擔心之際,透過玻璃窗,看到一個皮膚黝黑、不修邊幅、行動有點不便的中年男子,費力地從計程車上下來,直覺告訴我:「他就是徐超斌。」迎上前去跟他打招呼,短短一小段路、幾個小階梯,他走起來有點吃力,跟我點個頭後,他把沉重身驅塞進椅子裡,用單手取出口袋裡的溼紙巾擦臉。看著這一切,很想直接問:「需要幫忙嗎?」但我說不出口,怕一個不經意傷害他的自尊。

四千鄉民惟一醫生

  兩人寒暄幾句,正式切入正題,「徐醫師如果可以重新來過,你願意做同樣的選擇嗎?」徐超斌用他的濃眉大眼、露出淺淺笑容,說他一樣會做同樣的選擇,回到台東達仁鄉行醫,守護居民的健康。十年前,徐超斌有機會留在大都市醫療院所一展才長,然而他卻放棄高薪,回到醫療貧脊的達仁鄉行醫。

  當年,台北市每六十二人有一位醫師,台東縣達仁鄉四千一百四十一人,卻只有他一位醫師。如今,十年過去了,依然只有徐超斌待在那裡照護居民的健康。「選擇回鄉服務時,也是掙扎了大半年,最後才決定回鄉,」他露出自認最帥的笑容表示,照顧族人的健康是他的天命,打從考上醫學院那天起,他就已經準備好回鄉行醫。

  也因此,他選擇須兼具「十八般武藝」、「全方位」服務的急診專科,並加強內外科的專業知識。如果沒有回鄉行醫,會選擇哪一科?徐超斌說:「外科,我的手很巧,也許妳不相信,現在只剩右手右腳的我,在病患要求下,還可以幫病患動動小手術,且縫得還滿漂亮的。我真不知是病人太過相信我,還是我膽子過大。」說完,他自己笑得很開心。

拚命工作中風倒下

  話峰一轉,他收起臉上的笑容,表情嚴肅地說:「台東偏遠地區的住民真的很可憐,那裡是被大家遺忘的醫療荒漠。」這十年來,徐超斌看到許多人因醫療資源不足只能等死的場景,讓他深感無力,為了不再讓病患枉死,他發誓用一生的力量改善鄉民的醫療環境,因此拚了命工作,不分假日,一天工作十六小時,結果就是中風。

  他用輕鬆的口吻說完中風前的人生,中風後呢?徐超斌眼神裡透露出無奈、孤寂。我故意引開話題,緩和一下氣氛,我問他,台東到台北機票一趟就要兩千多元,來回要四千多元,這樣划算嗎?他看著我說:「錢不是重點。我拖著殘缺不全的身體到處演講,是要讓大家看到問題,改變醫師、改變醫療生態。」

  「我很喜歡到學校跟醫學系學生演講,告訴他們什麼是醫師的價值。」徐超斌用右手拖著失去功能的左手,以前他總是用醫療專業替病患治病,回到部落行醫後,才漸漸找到原來當醫師最崇高的價值,並不是崇高的社會地位和豐厚的收入,而是幫病患解除病痛時,他們真誠展露的燦爛笑容。

翻山越嶺行醫演講

  幾個月前,他到高雄跟朋友碰面,四人當中就屬徐超斌最窮,這些醫師朋友年收入都在兩千萬元以上,坐擁豪宅、名車。我問他,「你不會羨慕嗎?」他直率地說:「我一點也不會羨慕,我很窮,但我的心靈很豐富。」他坦言,剛回去達仁鄉行醫時,第一次拿到薪水簡直快昏倒了,八萬多元連貸款都不夠付,為此,有段時間,他跟著員工一起買樂透,想彌補薪水的不足。

  中風之前,一般人根本不認識他,也沒有人知道原來台灣有個角落的居民,醫療如此貧脊,有高達百分之五的居民仍無力繳納健保費。陪徐超斌走回演講地點時,他菸癮犯了,坐在路邊椅子,隨著嘴裡吐出的煙霧,看著他歷經風霜的臉,已不再是當年的「帥醫師」,但笑容、待人處事依然很「帥」。

  他幽幽地說,台東達仁鄉沒有任何收入來源,土壤貧脊,無法種經濟作物,很多居民都靠領津貼度日。他想幫族人找出路,讓他們有謀生能力、自給自足。他表示,他每天都很忙,忙著看診、到各個部落巡回醫療、演講,還要做有機生態、孩童教育、獨居老人照護,最終目標是在這裡成立「南迴醫院。」

關懷老人教導兒童

  中風後,他一直無法接受左邊身體殘缺這件事;人前,他表現得開朗樂觀、幽默風趣;人後,夜裡他常常掩面哭泣,不斷問上帝,為何讓他身軀倒下,不帶他走?上帝沒有給他答案,他在族人身上找到答案,決定脫下面具,重新調整自己再出發,「中風前兩年,我一直眷戀過去的自己;兩年後,我覺醒了,因為我回不去了,現在的我是另一個徐超斌。」

  這段路他走得很辛苦,剛中風時,徐超斌一直無法走出失去一側運動功能的陰影;他說,過去常夢見過去的自己,現在他已經走出那個陰影了。現在的他,雖然走起路來有點顛跛,但他走得很堅定,知道自己該往哪裡去,現在他最想做的是濟貧救苦,於是成立「南迴健康促進關懷服務協會」,從愛出發改變部落居民的生活方式。

  「籌建醫院可以等,但老人及兒童教育不能等,尤其兒童教育更是刻不容緩。」徐超斌用堅定的眼神說,原住民小孩沒有富爸爸,改變命運的一條路就是念書。原住民小孩不是笨,只是缺少讀書環境,徐超斌將老家改建成兩間教室,先從陪讀開始,找村裡高中、職的大哥哥、大姊姊陪伴小朋友做功課、讀書,讓他們養成念書習慣。

 

  住在平地的人,可能很難想像,原住民小朋友家裡沒有書桌、檯燈,每天放學回家之後,須等到晚上八、九點阿公、阿嬤回來才有飯吃。徐超斌每個月花在陪讀及老人照護的費用就高達二十多萬元,雖然他左手左腳失去功能,但徐超斌說,他還有右手右腳;他不斷地問自己:「我還能做些什麼……?」他認為,兒童教育、獨居老人照護是目前這裡最需要的。

  這是徐超斌目前積極想做的事情。所以,只要有演講,他總是不辭辛勞,拖著沉重的病體,到各地四處演講,此次應元大文教基金會之邀到台北演講也一樣,他不在乎現場有多少人,即使聽眾不多,希望透過他的故事,能影響到一些人,啟動夢想、扭轉人生。

  這個夢,距離實現,還有一大段路要走,我忍不住問他:「你認識這麼多醫師朋友,他們只要捐一些錢,你的夢很快就完成了。」他收起臉上的笑容,「還是靠自己的力量吧!」他想再次證明任何事都打不倒他,再艱難的環境他都能迎刃而解。就像他還沒中風前一樣,靠他的努力,成立二十四小時急救站,還將搖搖欲墜的衛生所,改造成全台灣最漂亮的衛生所。

放下權威重拾初衷

  上帝說:「哪裡有需要就去哪裡。」徐超斌說,他選擇服務期滿仍留在達仁鄉服務,因為他看到了需要,也從病人身上學習如何當一位好醫師。徐超斌花了十年才領悟,要一位醫師放下專業與權威,試著從病患的角度與感受處理病情,是一件不容易的事,但所有的醫療考量中,病人的感受是最該被優先考量,且放在第一順位。「醫者父母心」,為病患的健康謀求最大利益,原本就是醫師的天職,處處為病患著想,是醫師應該要學習的。

  訪談完,攝影要求徐超斌到外面拍照,一小段路程,他走得很艱辛,菸抽得更凶,坐下來休息時,我問他:「菸抽這麼多好嗎?」他答:「這是我的樂趣,也是解壓的方法。」隨著煙霧往上飄,他仰望灰濛濛的天空,突然嘆口氣:「我的內心是很孤寂的,平地裡的人知道我在做什麼?族裡的人,無法理解我在做什麼,往往跟不上我的腳步。」

  我想這也許是徐超斌內心一直在掙扎的原因,他很喜歡台東達仁鄉的居民,因為他們很可愛,從他們身上他看到了生命的動力;相對地,在那裡,他就像一隻困獸之鬥,難以施展身手。但是,這些都己經過去了,顯然,他己經找到答案了,「上帝要我失去左手左腳,就是要我當做橋梁,跨越醫師職責,替達仁鄉居民引進更多資源,找出一條生存之路。」

  丟掉手中的菸蒂,他堅定地說:「過去的徐超斌已永遠離去,是該認真回復原住民姓名的時候了。或許不久的將來,徐超斌這個名字將從台灣消失,取而代之的是一個浴火重生的新生命,帶著美麗而閃亮的名字——達伊歌.魯芬冷!

為偏遠居民圓夢

  徐超斌醫師是台東縣達仁鄉數十年來第一位當地出身,也是僅有的一位專科醫師,2002年他放棄在大醫院看診的高薪,回到家鄉服務,人口4,000多人的達仁鄉,只有他1位醫師。

  為了實現偏遠地區「醫療不打烊」的夢想,他每個月工作400小時,每天開車到達仁鄉4個部落巡迴醫療,從衛生所到最遠的部落,來回要60公里,算算每周將近280公里,加上每天120公里的通勤,1星期剛好環台1周,是大家眼中的超人醫師,就在夢想快實現時,他卻因體力透支,中風倒下,那年他才39歲。

  雖然失去身體左側功能,卻讓他更能與病患站在一起,體會病患的痛苦。2009年服務期滿時,他有機會選擇到其他醫療院所服務,最後他選擇留下,他知道達仁鄉的居民需要他。這次徐超斌有更大的夢想——成立南迴醫院,他希望能匯集更多的愛與溫暖,為部落帶來光明希望。